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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完就跑 常年失踪

【楚白】无尽长风

1

  盗王争霸赛乃是最近江湖人热论的一个话题,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次比赛居然请到了盗帅楚留香来压场子,本来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小比赛顿时显得高深了起来。

 

  楚留香何许人也,风流倜傥也不足以形容他的风采,论轻功更是举世无双,他盗亦有道,为人光明磊落,称得上是江湖第一风流侠客。

 

  连楚留香都会参加的赛事,那一定差不到哪去。

 

  据说黑市已将票价炒到翻了十倍之多,真可谓是一票难求。不仅是江湖人争相分抢,连许多名门的千金都在求票,只为一睹盗帅真容。

 

  隔壁桌上的食客正说得热火朝天,这边一名玄衣男子与一名白底男子相对而坐,玄衣男子端起酒杯抵在唇上,掩饰着满脸的尴尬。

 

  “听到了?”白衣男子说。

 

  玄衣男子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挪揄,更加觉得坐立难安,便破罐破摔一般将酒杯往桌上一砸,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我信,我信还不成吗?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人吧。”

 

  “哦?你是小人,那我是什么?”

 

  “您是……”玄衣男子忽然压低声音,将上身倾过去:“您是盗帅啊。”

 

  白衣男子也学着他压低身子,两人脸对着脸:“不,我是贼,你也是贼。”

 

  白展堂听着这明摆着是不打算放过他,一下泄了气,竟有些耍起赖来:“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您得给我留个全尸。”

 

  楚留香听他这话,笑了起来:“我不杀你,我只是想领教一下那’能将楚留香落出八百里’的轻功而已。”

 

  白展堂真想将自己这张酒后失言的破嘴拿针缝起来。原来那日他与姬无命喝酒,喝到兴起难免要放些厥词,恰逢了两人刚决定了参加那盗王争霸赛,白展堂便趁酒劲喊道:“我光着脚都能跑赢那楚留香八百里,这小子不敢参加争霸赛肯定是听了爷爷的威名,吓破胆啦!”

 

  姬无命也跟着乐起来,随声附和,殊不知他们口中说的那人,正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喝了个尽兴,就互相搀扶摇摇晃晃地回了客栈,分别睡下了。待白展堂再醒过来,哪还在什么客栈里,自己如件破衣服似的被挂在树枝上,山风吹得他凉飕飕的,一低头,便看见了这张笑里藏刀的脸。

 

  反正他是觉得笑里藏刀。

 

  白展堂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的人,便没做反抗,反而堆了一张无比诚挚的笑脸,可以说是很没有骨气了,问:“这位爷,请问咱这是干啥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放松这人的警惕性,再趁其不备溜走,白展堂这样打算着,反正以他的轻功,也少有人能追得上他。

 

  “别想着逃走,你是跑不过我的。”那人将白展堂的小心思看了个对穿,这回白展堂觉得这山风不仅是冷了,简直是给他吹了个透心凉。

 

  “这位爷……不,这位大侠,咱们远日无冤的何至于此啊。”

 

  莫不是偷了哪家人的东西忘了还回去?白展堂回想着。

 

  “不对啊。”那人眉头轻皱,白展堂心里也跟着一跳:“楚某人昨日还听见有人说我被他吓破了胆,怎能算是无冤无仇呢?”

 

  白展堂隐约是想起了昨晚酒后是有些忘形,不过吓破了胆这话他何时说过?

 

  那人看他眼神忽左忽右,显然是想不起来了,想来也是有口无心,醉酒之话而已。不过看他这样子却是有趣得紧,忍不住想让人逗弄一番,心下一转,学着白展堂的语气说道:“我光着脚都能跑赢楚留香八百里,他不敢来参赛定是被爷爷吓破胆啦。”

 

  白展堂一震,顿时想了起来。完了完了,背后嚼舌头根子被人听见,而且听见的正是楚留香本人,自己这是有多倒霉啊。

 

  今天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正想跪地求饶三扣九拜以求宽恕的白展堂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劲啊,各种小道消息都说楚留香还在外域呆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中原。

 

  这刚刚软下去的膝盖一下子又硬了起来,白展堂挺胸抬头,说道:“你说你是楚留香,有什么证据吗?唬我,没门。”

 

  那人被他这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边笑边说:“好,那我就让你信。”

 

  结果没过两天,盗帅要参加盗王争霸赛的消息就传遍了江湖。

 

  白展堂说他没有命犯太岁这话是他自己都不信的,这些天来他被楚留香带在身边,无时不刻不是战战兢兢的,这位香帅虽然说风评很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但跟在一个自己得罪过的而且比他的武功不知高到哪去的人的身边,白展堂还是觉得浑身冒冷汗。

 

  跟逼着他待在六扇门里有得一拼。

 

  楚留香每天看着白展堂小心翼翼的样子便觉得有趣得很,也叹自己怎么会忽然对这小毛贼感了兴趣。

 

  盗王争霸赛不日便要开赛了。

 

  这天,楚留香这日拎着白展堂去陪他上街买东西,白展堂当然不敢说一个不字,老老实实当起了跟班。不过在楚留香拿起一张面具覆在脸上时,白展堂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买面具干啥?”

 

  “自然是在比赛时用。”

 

  白展堂想起江湖上那些为了一张票抢得头破血流的人,说道:“那些人可是花了大价钱去看你的,哎……尤其是那些姑娘哟。”

 

  “怎么,羡慕?”

 

  “嗯……谁羡慕这啊。”白展堂把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伟大的……贼。”

 

  “看不出你还挺有志向的。”

 

  说起这个白展堂就来了劲:“你别小瞧我,我可是偷过赵王府、康王府、抚远将军府的人。”

 

  楚留香看他这样子不像说谎,疑惑道:“不过我并没在江湖上听过你的名号……”

 

  “可能……是因为我都把东西还回去了吧。”

 

  “还?”

 

  白展堂翻了个白眼:“废话,你丢东西你不着急啊。”说完忽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不小心又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拿了出来,万一又惹了这尊大佛可怎么办,立马做出一副要掌自己嘴的样子。

 

  不想楚留香却笑了起来,手虚攥成拳,抵在鼻尖上揉了揉,眉眼舒展,笑意深入眼底,真真是浊世佳公子一位。

 

  白展堂自诩长得不差,但此时他忽然明白了他和楚留香之间差在哪。

 

  气质。

 

  轻咳一声,白展堂又接着说:“虽然以前江湖上没有我的名号,但是,马上就会有了。”

 

  “你确定这次比赛赢得过我?”楚留香问。

 

  “你别看我武功比你差,说起轻功那可是我的强项。”

 

  “那就,祝你拔得头筹了。”

 

 

 

  “然后呢然后呢?”莫小贝攥着白展堂的袖子不让他走。

 

  “别闹,我还要干活呢。”白展堂抖抖手里的抹布:“恁多客人还没招呼呢。”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讲完了,你到底是怎么赢的楚留香。”

 

  “呃……然后我就顶着风光着脚……然后就赢了。”白展堂含含糊糊想敷衍过去。

 

  莫小贝不乐意了:“怎么这么简单?细节呢!”

 

  “啥细节,比赛就是比赛哪有什么可说的。”白展堂急眼了:“你再缠着我我就告诉你嫂子你让秀才帮你做功课的事了啊。”

 

  莫小贝一脸不忿却无可奈何,趁着白展堂转身时踹了他一脚就连蹦带跳地跑了。

 

  白展堂喊了句熊孩子便没再追究,继续跑他的堂去了。

 

  想起那次盗王争霸赛,说实话白展堂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赢的。他本以为以他的轻功起码能与楚留香拼个不分上下,却不想那一路上都没见过那人。白展堂当时心想,可能是自己实力真的太差,被楚留香落得连影都看不到,可是到了终点才发现那空无一人,过了一会楚留香才姗姗来迟。

 

  他那时还真以为自己赢了楚留香,为此还狂了好几年。不过现在想来,却不尽如此。

 

  那人是为了给他白展堂在江湖上的一个名号吧。

 

  白展堂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自己都退出江湖了,也不再用那个名号了。

  

  

  

  2

  今日店内没什么客人,白展堂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的一碟花生米。

 

  没办法,店规在工作期间不能喝酒,这花生米不配着酒实在是索然无味。

 

  “展堂,你在这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招呼客人去?”佟湘玉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白展堂在那无所事事,忍不住说道。

 

  白展堂听了这话也不做回答,只是向旁边扫了一眼,佟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呃……没有客人也不要闲着嘛。”

 

  佟湘玉话音刚落,忽见燕小六从门口路过,不由分说便把他拉进店内。

 

  “燕捕头,进来喝些茶嘛。”

 

  燕小六被她拉了个踉跄,堪堪站稳,说:“不了,我还要巡街呢。”

 

  “这外面太平得很,哪用得着天天巡啊。”佟湘玉笑道。

 

  燕小六忽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佟湘玉看了便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拉着燕小六坐下来,倒了碗茶放在他面前。

 

  “小六,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白展堂听见了也凑了上来,燕小六看着眼前的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其实也没嘛大事,不过是最近估计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七侠镇。”

 

  “为啥嘛?”佟湘玉疑惑。

 

  燕小六对两人招招手,两人便伏耳过去,只听燕小六说:“据说,盗帅楚留香这些天曾在附近出现过。”

 

  “这……”佟湘玉看了一眼白展堂。

 

  “瞅我干啥?我又不是盗帅。”白展堂说。

 

  “那你……”佟湘玉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燕小六还在旁边,就住了嘴。

 

  燕小六听着两人的对话像打哑谜似的,便指着白展堂问:“那他咋了?”

 

  “他啊……他、他肚子饿了!”佟湘玉喊道,趁燕小六还没反应过来立马接着问:“那楚留香来这边关我们啥事啊。”

 

  “你想啊,盗帅是什么人啊,所到之处必是腥风血雨啊。”燕小六说。

 

  白展堂听了便笑出声,脱口而出:“他不爱杀人。”

 

  “你咋知道的!”燕小六一拍桌子,质问道。

 

  “我……我这不是听报纸上说的吗,道听途说。”白展堂嘿嘿一笑,想要蒙混过关。

 

  燕小六撇了他一眼,算是信了,又说:“他杀不杀人再说,但是想杀他的可不少,听说,黑道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决定雇上几个绝顶高手去追杀他。所以啊,最近都小心点,黑道的可不是你们寻常人能惹的。”

 

  “是是是。”佟湘玉满口答应。

 

  燕小六一口将茶喝完,把碗一放,对佟湘玉说道:“佟掌柜,这事儿可别说出去,容易造成恐慌。”

 

  佟湘玉忙道:“我不说我不说。”

 

  燕小六拿起刀:“那我继续巡街去了。”

 

  “好的好的。”佟湘玉上前去送:“燕捕头慢走。”

 

  转过身来,佟湘玉一脸担心,问白展堂:“你说这回能有事吗?”

 

  白展堂看佟湘玉吓成这样,只好出言安慰:“放心,还有我呢。”

 

  “我是担心小贝啊,万一让坏人抓去了可怎么办。”

 

  “绝顶高手谁闲得抓她啊。”白展堂说完便见佟湘玉瞪着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闭嘴干活去了。

 

  佟湘玉整个下午都失魂落魄,呆坐在账台,好不容易才将放学的莫小贝盼回来。她忙将莫小贝拉到一边,再让白展堂将郭芙蓉吕秀才李大嘴三人叫来。

 

  “小贝啊,这些天放了学千万不要在外面乱溜达啊。”佟湘玉苦口婆心道。

 

  “为啥啊?”莫小贝当然不肯答应,她还要跟同学去西凉河抓鱼呢。

 

  佟湘玉心知莫小贝是怎么个顽劣法,只好吓唬她:“最近外面坏人多的很,有那什么……那个盗帅!”

 

  可是莫小贝听了却一脸不在乎,说:“盗帅怎么了,白大哥还是盗圣呢。”

 

  白展堂听了赶紧捂了她的嘴:“小祖宗,小点声啊。”

 

  谁知堵了这边堵了莫小贝的嘴却堵不住那边郭芙蓉的嘴,只听她说:“对呀,老白还是盗圣呢。”

 

  莫小贝挣开白展堂的手,对其他人说道:“白大哥还跟我讲过呢,那个楚留香是他的手下败将呢。”

 

  郭芙蓉连忙追问莫小贝,让她把故事再讲一遍,众人也跟着起哄。白展堂看着这些人瞬间从如临大敌的状态变成这样一副轻松祥和的样子,独自坐在一旁感到十分头疼。

 

  那边莫小贝将他的事添油加醋,如说书人一般讲得声情并茂吐沫横飞,正说到那经典的光着脚顶着风,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众人看着门口那忽然出现的白衣人都愣了愣。

 

  白展堂本拿手拄着脑袋,一抬头看见那立在门口的人影,更是如遭雷击,心跳如鼓一下一下击着耳膜,人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也动不了。

 

  “客官……您请进……”还是佟湘玉先反应了过来。

 

  “请问,还有客房吗?”

 

  “有有。”佟湘玉说着,拿胳膊肘怼了怼白展堂:“展堂,快带客人上楼啊。”

 

  白展堂只觉得头重脚轻,连那人的脸都不敢多看,全程低着头稀里糊涂地将人带上了楼。就在他草草收拾了下客房准备关门走人时,那人终于出声拦住了他。

 

  “你还真打算装作不认识我啊。”

 

  白展堂咬咬牙,转过身笑道:“哪儿的话呀。”

 

  “那连叙个旧都不愿意了?”楚留香拿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白展堂坐下来。

 

  他慢吞吞地从门口挪过去,就听到楚留香说:“想不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爱说大话。”

 

  白展堂知道了定是莫小贝那句顶着风光着脚让这人听了去了,纵使皮厚如他,此时也不禁觉得有些脸热。

 

  待白展堂磨磨蹭蹭坐到桌旁,正要说话,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他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这血腥气正是从对面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受伤了?”白展堂下意识边将手伸向那人衣襟,不想刚碰到个布料边便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无碍。”楚留香语气里有无限的淡然与冷静,更加趁得白展堂是多么慌乱。

 

  白展堂真是恨死了自己这不过脑子就动手的习惯,讪讪的把手收回来。

 

  两人之间顿时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3

 

  “哎哎哎,疼,快放我下来!”白展堂被拎着腰带飞了好几里,勒的他前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楚留香听了只好松手:“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那我只好把你拎出来了。”

 

  “好好的,你非让我走,我东西还没到手呢。”

 

  “我若再不带你走,你现在怕是已经成了筛子了,你倒反过来怨起我了。”楚留香摇摇头,长叹一声,抬腿就走,将白展堂落在身后。

 

  白展堂也是见好就收,立刻就换了张笑脸追了上去。

 

  “楚留香,楚香帅,今日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哎,你别不搭理我啊,要不,要不下次我干活带上你一份,绝对值这个数!”说着白展堂伸了五个指头杵在楚留香眼前。

 

  楚留香无奈,拍了拍那只拦住他去路的手,道:“我还不缺你那些东西,你只要长些记性,那就谢天谢地了。”

 

  白展堂知道楚留香这是不怪他了,得了闲的脑袋里又开始琢磨起乱七八糟的来。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长公主府?”白展堂好奇。

 

  “路过。”

 

  白展堂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咋那么巧?你怕不是去看那位公主去了吧。”

 

  “我与那公主素不相识,为何要去看她?”

 

  “因为她长得漂亮呗。”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又不是采花大盗。”楚留香嘴上这么说,但他其实还真不是路过,他刚得知白展堂冒冒失失就要进长公主府,运起轻功便往那儿赶,好不容易把白展堂捞出来,却被白展堂认为是去与那公主相会,真是百口莫辩,又好气又好笑。

 

  “也是,那公主再漂亮见了你也肯定要投怀送抱,那样就不叫采花了。”

 

  楚留香忍无可忍:“再多嘴我就再拎你一次。”

 

  白展堂真是怕了那种像是块烧肉被吊在半空的感觉了,连忙闭了嘴。

 

  两人走了几刻钟,白展堂被楚留香带着在街巷中来回穿梭,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是哪?”白展堂问。

 

  “一个朋友的空宅子,今晚先在这里歇下。”

 

  白展堂知道楚留香交友甚广,便没再多问,四处打量起来。

 

  这还真是个空宅,连个下人也没有,白展堂随便找了两件能睡的房间,正粗粗扫了扫灰,忽见楚留香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坛酒。

 

  “我上次来这儿时埋了几坛好酒,你到外面外面可买不到我这么好的酒。”

 

  白展堂虽然酒量酒品都不怎么地,但他爱喝酒,还总自诩千杯不在话下,现在听了有好酒立马就兴奋起来。

 

  以轻功飞上屋檐,两人就这样坐在瓦片上,就着星与月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果然是好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白展堂说着又笑了两声:“还不上头。”

 

  楚留香把刚到嘴边的'后劲大'三个字咽了回去,因为他突然发现,对面这人只是沾了一点酒,但眼里已泛出波光,双颊飞红,可以说是面若桃花了。

 

  白展堂还是一副少年样子,初涉江湖,不知收敛锋芒,不知人心险恶,正是最耀眼的时候,也正是最吸引人的时候……

 

  楚留香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赶紧悬崖勒马,急于找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白展堂就听见楚留香问他:“你最想偷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白展堂还真的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半天,后来明显是有了答案,但他看了眼楚留香,却是不肯说。

 

  楚留香不在意,又替白展堂满上了一杯。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白展堂喝得多了,脑袋也开始迷糊,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接着又连成了一排,摇晃着向一边倒去。

 

  楚留香见了用手一捞,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

 

  白展堂笑呵呵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正躺在别人的腿上。

 

  “再喝,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白展堂说话都开始上字粘着下字,一句话糊成了一片。

 

  “别喝了,你这个酒量,再喝,怕是要出事情。”楚留香说着将酒坛挪得更远了一些。

 

  白展堂不满,忽然伸手拉住了楚留香胸前垂下的一缕头发,想把自己拉起来,楚留香吃痛,不仅没将他拉起来,反而与他一起跌了下去,滚在一处。

 

  二人面朝着天,肩挨着肩,睁眼就是那悬在中天的满月。白展堂眨眨眼,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白的过分。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当初没学武功,现在说不定……”说到这白展堂怼了怼躺在旁边的楚留香。

 

  “你、你咋恁么招别人喜欢的。”白展堂说着说着语气里就带了些委屈

 

  楚留香侧过头看他又是皱眉又是撅嘴,觉得有趣,回道:“这可能就是天赋异禀吧。”

 

  白展堂听了笑了起来,想嘲楚留香臭不要脸,但仔细一想还真是天赋异禀,便不再搭理旁边那人,继续眯着眼看着月亮,嘴里还念念叨叨,将自己空白的感情史拎出来示众:“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喽,到现在连个手都没拉过,连个嘴都没亲过……”

  

  “觉得遗憾?”楚留香问。

 

  “嗯?嗯……”

 

  突然,白展堂感觉到那刺目的月光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朦胧阴影,接着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呼吸之间有香气萦绕,不知是酒的香气,还是……

 

  楚留香在覆上去时心里就是一震,顿时酒也醒了大半,他支起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下的人,发现白展堂已是不胜酒力沉沉睡去,不觉松了口气。

   

  楚留香不知自己怎么鬼迷了心窍,幸亏白展堂的酒量不好,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

 

  伸手取来旁边的酒坛,一饮而尽,楚留香还是叹了一声,心乱如麻。

 

  将人抱回房间,楚留香不敢多待,给白展堂盖了被子便转身走了,没发现身后那人睁了眼睛。

 

  白展堂虽然还是头昏脑胀,但在双唇相接那刹那却无比清醒,他摸上了唇角,若有所思。

 

  他想起来刚才喝酒时楚留香问他那个问题,和被他自己藏在心里的答案。

 

  白展堂摸着黑,在房里的柜中翻到了纸笔,写了七个字,想了想又添了落款上去,将纸叠放在胸口处。可是他不知道,这张纸他一直没有机会给出去,到后来,找也找不到了。

  

 

 

 

  白展堂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后知后觉那里什么都没有。纸丢了好些年,自己也不是那时的毛头小子了。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算是麻烦缠身吧。”楚留香说。

 

  “知道。”如果燕小六说的是真的。

 

  “我本意并不想将这些麻烦也带给你,可是……”

 

  “可是什么?”

 

  “都道是我将杀手引了过来,其实,是他们将我引过来才对。”

 

  “你别跟我俩玩这些说一半藏一半的把戏,把话说清楚。”

 

  楚留香见白展堂态度强硬,揉了揉鼻子,说:“若只有我一人的话,我定能全身而退,不过他们以你之命来要挟我,我不得不来,纵然我知道这里会有什么等着我,我还是要来。”

 

  “我的命?”白展堂有些生气:“是他们太小看我还是你瞧不起我,真当我是个废人?连保命的本事也没有?”

 

  “是我担心你,我做不到不管你。”

 

  沉默一时蔓延开来。

 

  白展堂手攥成拳,指节泛白:“你伤成这副德行还想管谁,呆着吧!”

 

  说罢白展堂起身便走,可是在关门时,还是回头说道:“一会我送点吃的上来。”

 

  楚留香知道白展堂还是想着他,笑了起来,可是随后又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刚刚翘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4

  白展堂下了楼,去厨房寻摸些饭菜,结果却一无所获,李大嘴还被佟湘玉派去十八里铺买盐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就有些尴尬了,一个客栈,没饭没菜还没厨子。白展堂无奈只好先上街买些菜回来,顺便去趟西街的药铺,毕竟楼上那人伤得不轻。

 

  出了药铺,没走几步,白展堂忽然心里一悸,自他退出江湖以来,已经很久没见识过这种既锋利又阴冷的杀气了。

 

  七侠镇这么个穷乡僻壤当然不会有这种高手无缘无故光临,唯一的可能就是……

 

  白展堂脚下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出了七侠镇,周围已是荒无人烟,这边总传着闹山贼,所以罕有人至。白展堂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了?”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展堂转过身:“因为我到地儿了。”

 

  “呵呵,找死?”这人身体被包裹在层层黑布之中,但即使这样,也能看出他的身体如骷髅一般枯瘦佝偻,不过露出来的脸却白白嫩嫩,整个人十分怪异。

 

  “不,我怕死得要命。”白展堂摇摇头。

 

  黑衣人说道:“你要是回了客栈,找了楚留香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我回了客栈,那你那什么去威胁楚留香?”

 

  “哈哈,识趣!”那黑衣人大笑一声,右手成爪,向白展堂迅速掠过来,那指甲个个都有两寸多长,泛着黑亮的光泽,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就在甲尖快要触上他面门那一刻,白展堂脚下一点,比黑衣人更加迅速,几乎是一瞬间便移到了旁边。黑衣人惊讶于白展堂居然能躲得过他这一击,面上却不显,嘴里依然叫嚣着:“别怕,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只会半死不活而已,我还想看看楚留香到时候的表情呢,一定很好看!”

 

  “估计你是看不着了。”说着白展堂手指虚空一弹,破空之声袭向黑衣人。黑衣人一闪,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避过这一招隔空点穴。

 

  “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不过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黑衣人说罢又是一抓。

 

  白展堂趁黑衣人攻他上盘时,脚下一扫,却踹到了堆如钢铁般坚硬的东西,忙抽回脚,身子一歪,躲过一击。白展堂余光一扫,发现鞋上趴了只拳头大的蜘蛛,黑壳锃亮,想来刚刚踹到的便是这东西,而且那人估计满身都是这种剧毒的蜘蛛。忙甩开了鞋上的蜘蛛,白展堂冒了一身冷汗,万一刚才是用手去点那黑衣人,他怕是已经被毒死了。

 

  黑衣人没想到白展堂能躲过他这两招,心下有些焦躁,手里依然出招狠厉,而且藏了两枚毒针于掌心,佯装用爪攻击,实则趁机将毒针发出。

 

  不过白展堂却看出了这次黑衣人出招与之前略微不同,不同于之前的爪状,而是将指甲微微往下扣住,白展堂略微一想就心下了然。

 

  随手抽了条树枝一挡,只听’咚咚’两声,枝子上便多了两枚黑针,白展堂将枝子一丢,笑道:“真以为爷爷盗圣是白叫的?跟我玩暗器。”

 

  黑衣人想起此人当时与楚留香齐名,不可小觑,他这次还是轻敌了。不过就算是楚留香本人又怎样,还不是被他伤了,虽然……

 

  白展堂感觉到黑衣人的招式更加凌厉了,招招致命,自己只能堪堪躲闪开来。不过这样来回几招下来,白展堂觉出了一丝不对。

 

  这人虽然身法鬼魅,难以捉摸,但却渐渐露了颓势,按理来说以此人内功之强并不会如此不堪,一定是有什么猫腻,不过这人满身毒物,自己是万万近不了身的。

 

  白展堂忽然灵光一闪,不再与黑衣人纠缠,转身便跑。黑衣人当白展堂是害怕了,大笑一声追了上去。

 

  在树林里穿梭几趟,渐渐的白展堂看出来了,这黑衣人果真是后力不济,自己居然需要故意控制速度才能保证不把黑衣人甩开。

 

  随手摘了把柳叶,白展堂在逃跑过程中时不时回身用指弹出柳叶。柳叶本身软,但是却锋利,若指力到家便可如刀片一样,不过极难控制力度与方向,白展堂连发了几次,都没伤到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以为白展堂是垂死挣扎,更加兴奋起来,全然不管打在身上的柳叶。

 

  跑到七侠镇的城边,白展堂将手里最后一枚柳叶弹出,转身直面黑衣人。

 

  黑衣人一愣,刚想使出致命一招,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身上的黑布已被割得破破烂烂,漏出大片黑色的皮肤,还有无数蜘蛛在上面爬动。

 

  白展堂看了这幅景象感到有些反胃,不过更令他心惊的是,他终于知道了这黑衣人为何内里深厚却如此不济,原来黑衣人身上竟破了个碗大的洞,贯穿胸腹。

 

  这换做是普通人怕是早就死了,这人居然还能如此生龙活虎,这……还是人吗?

 

  白展堂不敢想象眼前这人是练了什么邪功才会变成这样,不过眼下更为头疼的是,黑衣人虽然实力不济,但是这种伤都没能杀了他,自己又该怎么杀了他。

 

  楚留香正阂眼休息,他本不应该如此困乏,但是身上的伤反反复复,弄得他筋疲力尽。朦胧之间,楚留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清醒了过来。

 

  白展堂说要给他弄些吃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上来,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但肯定不短。

 

  楚留香不敢耽搁,下了楼,正巧碰到佟湘玉在楼下,便询问道:“请问,白展堂在哪?”

 

  佟湘玉还以为是白展堂得罪了客人,忙跟楚留香道歉:“是不是他哪照顾不周了啊,客人请多担待啊……”

 

  楚留香眉间隐隐显出不耐之意,又问了一遍:“白展堂在哪?”

 

  佟湘玉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展堂说他要去买菜……不过已经去了快两个时辰了。”话没说完,便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这边楚留香在镇上寻找起来,他虽然鼻子不好使,但是对杀气却很敏感,如果白展堂与那个杀手交过手,他一定能感觉出来。同时楚留香也深深自责,自己明知道现在是多么危险的时候,却放任白展堂离开自己的视线。

 

  几息之间楚留香就将四处都走了一遍,皆没有白展堂的踪迹。他忽然想到,以白展堂的武功一定会发现杀手的踪迹,然后再把杀手引到城外以防伤及无辜……

 

  楚留香稳了稳心境,向城外奔去。

 

  他一向自持冷静,但是只要遇到白展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则乱,真是……

 

  城外一里,楚留香终于看见了白展堂的身影。不过他随后便是一愣,只见白展堂就一动不动站在那,不知在干什么。

 

  楚留香心里一紧,恐他有事,忙上前去。

 

  白展堂离了老远就听见楚留香的呼吸声,平日里楚留香像个鬼一样无声无息的,哪会这样,这次可见是真的慌了。

 

  楚留香一眼就看见白展堂脚下的一滩黑水,还有黑水上的白面皮,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我说啥来着,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白展堂看向楚留香,一脸得瑟样,显然是毫发无损。

 

  楚留香还是不放心,毕竟那个杀手浑身是毒,自己就是一不留神中了毒,导致伤口反复溃烂,这才误了事。

 

  “他碰你哪了?”楚留香问。

 

  “你啥意思啊?”白展堂听了一脸不可置信。

 

  楚留香解释:“我是怕你中毒,这不是小事。”

 

  “你看我像你一样傻吗?中毒。”白展堂下巴快抬到天上去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觉得自己压了楚留香一头,现在不得瑟更待何时。

 

  “对,我傻,要不是我之前将他重伤,你能这么轻易打败他?”

 

  “……别扯犊子了。”

 

  “人心不古啊。”

 

 

 

  郭芙蓉正扫地,一抬头见白展堂回来了,抱怨道:“你这么半天都干嘛去了啦,活儿都让我一个人……”

 

  说到一半便看见跟在白展堂身后一身白衣胜雪的楚留香,郭芙蓉愣了一下:“嗨……客官……”

 

  楚留香微微一颔首,道:“在下楚留香。”

 

  “楚……楚留香?”郭芙蓉眼神在白展堂和楚留香间游移。

 

  白展堂没好气道:“别瞅我,跟他不熟。”

 

  楚留香听了便是一笑,没有在意,继续对郭芙蓉说:“我跟他可是老朋友了。”

 

  “老…老朋友好。”郭芙蓉呵呵傻笑两声,突然扔了扫吧冲回后院,嘴里还喊着:“莫小贝!快出来!”

 

  楚留香坐在桌前喝着佟湘玉珍藏的女儿红,身后以孔雀开屏之势依次围着李大嘴佟湘玉郭芙蓉吕秀才和莫小贝五人。

 

  无视了五人如炬的目光,楚留香淡定地倒酒,不过还没到嘴里,便被路过的白展堂一把抢过。

  “伤没好就别喝酒。”

 

  楚留香笑意更深。

 

  莫小贝小心翼翼的拿出张纸,双手奉到楚留香面前:“楚……楚……”

 

  楚留香道:“你既然叫他白大哥,那也叫我楚大哥就好。”

 

  正在抹桌子的白展堂听了一声嗤笑:“好意思。”

 

  “楚大哥,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这个……”楚留香故作为难姿态:“那你得问问你白大哥让不让了。”

 

  五人同时转过头盯着白展堂。

 

  白展堂将抹布往桌上一摔:“爱签不签,关我啥事。”

 

  转身回了后院,白展堂听见身后传来的楚留香的笑声,更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5

  白展堂一脚将客房的门踹开,再把手里的盘子往桌上一扔,不客气的对楚留香说:“赶紧吃,吃完了走。”

 

  楚留香伸手把碗筷摆正,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走?走去哪啊。”

 

  “你打哪来回哪去,现在已经没危险了,你还赖着干啥。”

 

  楚留香忽然捂住胸口哎呦一声:“不过我还是有危险啊,伤没好怕是走不了了。”

 

  白展堂虽然知道楚留香的疼是装的,但是受伤却是真的,自己也做不到将人扫地出门,只好说道:“我给你雇个八抬大轿抬到西凉河,上了船爱去哪去哪,用不着你走路。”

 

  楚留香听了这话也不装疼了,把头发一捋,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唉,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白展堂一听他提到以前两个字心里就是一抽,更没好脸了。

 

  “这几年你是把脑子都用在跟女人谈情说爱上了吧,用这招来对付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儿吧你。”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慢慢走近白展堂,轻声道:“可是,你不是别人啊。”

 

  白展堂忽然抬手一指,使楚留香停在半臂之外:“离我远点,信不信我一指头点死你。”

 

  楚留香一笑:“信,当然信,不过被你点死,倒算是做鬼也风流了。”

 

  白展堂发现自己嘴上功夫赢不了楚留香,论起脸皮厚面前这位也不遑多让,也不知道那些被楚留香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们看了他现在这副死皮赖脸的德行还会不会继续前仆后继。

 

  “别跟我扯没用的,赶紧走。”

 

  “……那好吧。”楚留香沉吟一下,真就要走。

 

  到了楼下,佟湘玉正在查账,楚留香走上前去,说:“掌柜,我要退房。”

 

  “退房?”佟湘玉瞟了眼白展堂,见白展堂像没事人一样在门口望天,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两人肯定有事:“为啥嘛,这才住一天就退房。”

 

  楚留香叹道:“七侠镇是个风水宝地,我也很想多留两天,只可惜,有人不让我留在这里。”

 

  白展堂听到楚留香居然告状告到了佟湘玉那里,回头瞪视。

 

  佟湘玉一看就明白了,对白展堂训斥道:“白展堂,来的就是客人,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你还想不想干了!”

 

  “掌柜的!”白展堂没想到佟湘玉居然还帮着楚留香说话。

 

  “再说话扣你工钱!”佟湘玉连忙打断他,转身对楚留香笑道:“再住几天嘛,我给你打个折。”

 

  “这……”楚留香看向门口的白展堂,犹豫。

 

  佟湘玉说:“别管他,这里我说的算。”

 

  “掌柜的盛情难却,既然这样,那在下便多待两天。”楚留香说完看了看白展堂,见对方脸黑得像锅底便又改口道:“要不……三天?”

 

  白展堂的脸更黑了。

 

  “那就五天吧。”楚留香冲白展堂一笑,转身又上了楼。

 

  “掌柜的,你留他干啥?”白展堂一脸难以置信,难不成佟湘玉也被楚留香迷住了?

 

  佟湘玉拉他在桌前坐下:“展堂,我不管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是人家大老远的来看你,怎么也不能赶人家走啊。”

 

  “看我?你咋知道的。”白展堂不解,楚留香此行的目的跟谁都没有说过,佟湘玉怎么知道楚留香是来找他的。

 

  “昨天他问我打听你去哪了,我说你两个时辰都没回来,当时他那个表情你都没有看见。”佟湘玉点到为止,拍了拍白展堂的肩,上楼回房了。

 

  白展堂眉头深锁,不自觉地啃起了手指。

 

 

 

 

 白展堂正伏在桌前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会,每每这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啃笔尾,几个时辰下来把木杆子上咬得惨不忍睹。这边他蘸了蘸墨,要下笔却又顿住,把笔举到嘴边,刚要咬上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伸手将他脑袋拨到一边。

 

  “知道自己肚子里没墨水了,想补补?”楚留香说。

 

  白展堂一看,自己竟然把笔拿反了,差点就吃了笔头,一拍脑门:“瞧我这脑袋。”

 

  楚留香拿过白展堂写完放在一旁的纸翻了翻:“缉盗指南?”

 

  “写着玩玩。”

 

  楚留香当然知道他不是写来玩的,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抽走了白展堂手里的笔,再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

 

  白展堂不明所以,忽见楚留香用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唇边使劲地磨蹭了两下。

 

  看白展堂怔愣着,楚留香将手一张,在他眼前一晃,只见拇指上是一大块黑色墨迹。

 

  “早些睡。”楚留香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白展堂摸了摸发烫的脸,庆幸烛火不甚明亮,否则被楚留香看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

 

  白展堂没想到这本缉盗指南一直写到了次日下午,随意收拾收拾再吃了口饭后天已经快黑了,白展堂匆忙把写好的书往怀里一揣,便去赴约了。

 

  他前些天干活时被一个女捕快盯上了,那女捕快一看就是第一次闯荡江湖,死命地追着他不放,为了进六扇门,不抓到他誓不罢休。可是白展堂知道她实际上也就是个小姑娘,看着凶而已,实在让人下不去狠手,而且白展堂本来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弱女子。

 

  白展堂能看出来她对于六扇门的憧憬,可是自己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他莫名地有些愧疚,所以只好连日连夜赶出了这本缉盗指南,好让她能顺利进入六扇门。

 

  远远就看见那个站在屋顶上的身影,白展堂脚下发力,几乎瞬间便到了展红绫的身后。

 

  展红绫一回头便见身后竖了个人,吓了一跳:“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白展堂模仿着楚留香平时的姿态,故作高冷,伸入怀中把书掏出来往展红绫手里一扔,看也不看一眼:“有了这本书,即使你抓不到我,他们同样可以让你进六扇门。”

 

  展红绫翻了两页,问:“缉盗指南?怎么还有讲点穴的?”

 

  “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本事,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展红绫学东西很快,照着书上比划了两下就已有形态,但却少了速度,白展堂忍不住上前指导,不想这么比划了两轮展红绫突然出手,点住了白展堂。

 

  指力不够,顶多能定住他半盏茶的时间,但展红绫不知道,还以为白展堂真的被她拿下了。

 

  “你还真是笨,你是贼,我是兵,抓你是我的天职。”展红绫说。

 

  “也许,我就不应该来。”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吧。”

 

  “不晚。”说罢,白展堂反手一指,点住了展红绫。

 

  “我会点穴,自然也会解穴。”白展堂又给她解了穴,趁展红绫还没恢复过来时便已掠出去两三里。

 

  回头发现展红绫并没追来,白展堂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今天不用再跑几千里地了,上次可把他累坏了。

 

  不过今天他学楚留香也是学得够累的,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便已经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楚留香成天绷着得累成啥样。

 

  这边展红绫看白展堂逃走了也没想追,她既然有了这本缉盗指南,抓不抓盗圣其实也无所谓了,她喃喃道:“跑了就跑了吧,这个傻贼,可别让我再抓到了。”

 

  展红绫随手翻了翻书,竟然发现其中夹了张纸,展开一看,她愣了一下,手里的纸也没拿住,顺着房檐飘了下去。

 

  纸如落叶一般在空中打转,忽被被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捏住。

 

  “我想偷走你的心……白玉汤?”

 

  楚留香双眉紧蹙,手猛地一攥,纸张碎裂的清脆声音消散在茫茫黑夜里。

 

 

 

 

6

  “你最近不对劲。”胡铁花笃定道:“莫不是因为苏姑娘走了?”

 

  楚留香斜了一眼胡铁花:“不要乱说。”

 

 “不是为了她,那你怎么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留香觉得好笑:“怎么我心事重重就一定是为了姑娘。”

 

  胡铁花道:“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楚留香摇摇头,不再说话。胡铁花不甘心,自顾自地念叨着:“不是苏姑娘,那就是王姑娘了?”

 

  看楚留香没有反应,胡铁花又说:“难不成是张姑娘?”

 

  楚留香还是不理他,胡铁花接着猜道:“李姑娘?赵姑娘?黄姑娘?”

 

  楚留香眼看他快要把百家姓猜了个遍,知道今天胡铁花是不会轻易罢休了,正好自己在心里也憋得难受,有个人听一听也是好的。

 

  “白。”楚留香说。

 

  “白?白姑娘?”胡铁花挠挠头,努力回想道:“哪个白姑娘?”

 

  “不是姑娘。”

 

  “哦,不是姑娘……不是姑娘!”胡铁花的嘴惊讶地张了老大,下巴都快要磕到桌子上了。

 

  楚留香早就料到胡铁花的反应,换做是谁听了都会难以置信,毕竟断袖这种事很少有人能接受,就连他自己也是矛盾了许久才肯面对这个事实。

 

  胡铁花虽然不能够理解那什么断袖之癖,但在他面前的是楚留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如手足的兄弟,所以他稍稍想了想也就想开了点。

 

  “老臭虫啊老臭虫,你姑娘玩够了就跑去开始玩男人了,我该说你什么好。”

 

  楚留香纠正道:“不是玩。”

 

  胡铁花哎了半天,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想到,白姓还不是姑娘的人,那会是谁?

 

  “呃,我说啊,那姓白的不会就是白玉汤吧。”胡铁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留香点头。

 

  胡铁花彻底瘫回椅子里,楚留香和白玉汤,难怪了,自从盗圣在江湖声名鹊起后他就总看着楚留香往白玉汤那跑,他还以为这两个贼臭味相投,没想到居然是楚留香别有所图。

 

  “那他?”胡铁花问。

 

  楚留香叹了口气:“我一厢情愿而已。”

 

  胡铁花最看不得楚留香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原先那万花丛中游走自若的香帅的半分风采。

 

  “你怎知你是一厢情愿?”

 

  “我看到他与一女子互通情谊了。”

 

  胡铁花问:“怎么个亲眼法?”

 

  楚留香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把碎纸屑来,放在桌上。

 

  胡铁花愣了愣,这纸片细碎又均匀,恐怕当时楚留香真是气了,才会用内力撕成这样。胡铁花拼了拼,勉强将那几个字拼了出来。

 

  “这……又没指名道姓的,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给那个姑娘的。”

 

  “不仅如此,他还给那姑娘写了本书。”楚留香自嘲一样地笑了笑:“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平时是连张便条都懒得写的。”

 

  胡铁花真是觉得束手无策了,且不说断袖的人少之又少,就说那白玉汤恰巧也是个断袖的几率便是微乎其微,可见楚留香今后情路得多么坎坷,但偏偏还不能劝他放弃,因为胡铁花看出来了,楚留香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喜欢就去说去做,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人不配做我胡铁花的朋友。”胡铁花哼了一声:“我看不要叫你老臭虫了,还是叫你老王八吧。”

 

  楚留香闭了闭眼,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这二人一个满腹心事,一个还沉浸在惊诧中,谁也没有想到隔墙有耳。

 

   白展堂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楚留香了,大概有一个月那么久吧。相比以前三五天一偶遇,这真的是非常久了。

 

  要不是还能听见楚留香的消息,他怕是要以为楚留香终于被哪个来寻仇的给得手了呢。

 

  不过没了楚留香在身边,白展堂也算能清净一点,主要是因为楚留香朋友多,可是仇人也不少,加上声名在外,慕名的人也络绎不绝,而且到哪都能交到桃花运,光是跟着他应付这些人就够心力交瘁了。

 

  说到桃花运,白展堂想起了楚留香最近似乎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

 

  顿时一股烦躁涌上心头,白展堂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对楚留香的感情生活太过关注,可是就算他不去打听,也总是会有消息自动的钻到他耳朵里。

 

  真是烦得很。

 

  这天白展堂又上街,去到常去的那家酒楼听书。

 

  来听书的人三教九流,有江湖人士也有普通老百姓,实在算不上什么高雅的地方,不过白展堂就是喜欢这种哄哄闹闹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爱凑热闹。

 

  刚坐下没多久,楚留香三个字又钻到他耳朵里了。

 

  白展堂耳目聪慧,能从脚步声判断人的身高体重甚至是性别穿着,要在这噪杂的大堂里听清别人的谈话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过虽然平时也常有人谈起这位盗帅,但是今天被人提起的次数格外的多,粗略听下来,竟有将近一半的人在谈论楚留香。

 

  白展堂凝息屏气,仔细听着,结果越听越脸色越难看,双手死死地攥着茶杯,克制着自己的杀意。

 

  “……客官?客官?”

 

  沉浸在情绪中的白展堂猛地抬头,那小二竟被他狠戾的眼神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客官……你的手。”

 

  白展堂顺着小二的目光一看,自己居然把杯子捏碎了,陶片把手扎得鲜血淋漓,可他却毫无知觉。

 

  摸了些银子放在桌上,他低声道了句抱歉,起身走了。

 

  白展堂像是被夺了魂的傀儡,浑浑噩噩走在街上,路人看他脸色阴沉,双手尽是鲜血,纷纷避之若浼。

 

  ——“你可知道楚留香?”

 

  ——“盗帅谁不知道啊,怎么了?”

 

  ——“我说完,你可就不会是这副表情了。”

 

  ——“别卖关子了。”

 

  ——“他啊,居然是个断袖。”

 

  ——“噫,没想到啊,他不是喜欢女人吗?”

 

  ——“那谁知道了,烈焰山庄的大千金之前哭着喊着要嫁他,闹得满城风雨,结果现在哭着喊着要自尽呢。”

 

  ——“为什么要自尽啊。”

 

  ——“被恶心的呗,自己心仪的人是个断袖,换了我我早羞死了。”

 

  ——“嘿嘿,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盗帅居然是这种人。”

 

  “你说他是什么人!说啊!”白展堂伸手拽过一人的领子,吼道。

 

  被拽过来的那人让白展堂吓得几欲失禁,忽见一只手覆在白展堂的手上,将他的衣领解救出来,他连忙道谢,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怎么了?”

 

  白展堂闻言一愣,抬头看着对方,说不出话。

 

  楚留香将他的手掰开,看见白展堂掌心手指皆是皮肉外翻,惨不忍睹,心疼得要命,却冷声道:“这双手不想要了?筋要是断了你这辈子也别想点穴了。”

 

  “回去上药?”楚留香问。

 

  白展堂依旧神情呆滞,过了半天才点点头。

 

  

 

 

 

7

  白展堂曾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

 

  可是他看着面前仔细为他双手上着药的楚留香,白展堂犹豫了,他无法想象怎么会有那么多污言秽语加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众口铄金,单薄的几个字而已,可以将你捧到天上,也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摔在地上。

 

  他竟然对这样的江湖生出了一丝怯意。

 

  “你都听见了?”楚留香问道,顺手将绑在白展堂手上的绷带系了个结,神情淡然,似忽是毫不介意外面那些传言。

 

  “听见了。”白展堂回答道。

 

  “信?”

 

  “信。”

 

  “那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楚留香又问。

 

  白展堂终于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可是内心刚刚翻腾起的喜悦却立刻被另一股恐惧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两种情绪互相撕扯胶着着,最后还是理智让他拼了命的张开了口,说:“别说了。”

 

  楚留香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一样:“我喜欢的是……”

 

  “我让你别说了!”白展堂猛地将手抽回来,怒视着楚留香,但眼眶却不合时宜的红了起来。

 

  楚留香像是哄着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拍了拍白展堂的头,妥协道:“好,我不说。”

 

  “那咱们说说接下来要去哪吧。”楚留香语气轻快,甚至带了七分的笑意,像是两人早约好了一同出游一般自然:“你之前说你想去东瀛转转,可惜那边有些乱,不过可以先去高丽……”

 

  “你这么自说自话有意思吗?”白展堂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

 

  楚留香三番五次被打断,却依然不甚在意,温声道:“那你想去哪?”

 

  “我要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白展堂嘲讽亦是自嘲:“您还是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楚留香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你给不了我要的生活。” 白展堂低声道,话语间充斥着疲惫:“咱俩不一样,我想退出江湖,可是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就算是你也做不到随心所欲,不是么?”

 

  楚留香无话可说,他竟然真的无法反驳白展堂的任何一个字,何等可笑。

 

  “就此别过。”白展堂深深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起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楚留香表现得越云淡风轻白展堂便越愧疚,他知道楚留香并不在意那些虚名,不过他白展堂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得要死。

 

  他会是楚留香唯一的污点。

 

  “我只放过你这一次,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是楚留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展堂没有停下脚步,也不曾回头。

 

  摊开手掌,已有血色从绷带里一丝丝地蔓延开来,一直悬在眼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白展堂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把手伤了,都说十指连心,原来这话是真的,真的是太疼了。

 

  他自诩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在别人看来似乎来去自如身无束缚,但是实际却被各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牵制着,说到底还是多了些顾虑,少了些勇气。

 

  从那以后风头盛极一时的盗圣白玉汤便在江湖销声匿迹,等着看楚留香和白玉汤好戏的众人傻了眼,这才纷纷惊觉定是某个小人有意构陷楚留香,谣言就此不攻自破。也有人不依不饶咬定二人有一腿,却见楚留香依然如往日一般游乐人间,哪里有半点受了情伤的样子,渐渐的也就消停了。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不过只是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8

“喂,老臭虫,我这有件好事,你想知道吗?”胡铁花满脸的得意,只等楚留香来求他,哪知楚留香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明显是不当回事。

 

  胡铁花却不甘心,非要逼得楚留香问他才罢休:“我这真有好事,天大的好事,你知道了绝对要对我五体投地。”

 

  楚留香看他没完没了,只好敷衍道:“好,那你告诉我吧。”

 

  胡铁花得寸进尺,摆起了架子:“你要承认我比你风流倜傥一百倍,我就告诉你。”

 

  楚留香叹了口气,他实在对胡铁花口中所谓的好事没有半分兴趣,奈何胡铁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令他烦躁万分,楚留香只好一字一句说道:“你胡铁花比我风流倜傥一万倍,你满意了?”

 

  胡铁花勉强接受了这虚伪的恭维,掏出了那天楚留香扔给他的那些碎纸片,捻起一片,怼到楚留香眼前,问:“你看出来了吗?”

 

  楚留香不明所以:“看出来什么?”

 

  “老臭虫,你鼻子不好使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眼睛都要废了。”胡铁花手指一转,指甲摩挲着纸片上的毛刺,说道:“这块是折痕所在处,你看看这都磨成什么样了。”

 

  胡铁花继续说道:“那女捕快他才认识几天,可这纸明显早就写好了,难不成他白玉汤还会未卜先知?”

 

  楚留香拿过纸片,仔细看着,发现确实如胡铁花所说,这纸磨损的太厉害了,怪只怪他当时被妒意和愤怒冲昏了头,竟然连这都看不清楚。

 

  蓦然间,一个画面闪过脑海,月下,对酒,和他随口问出的那句话……

 

  ——“你最想偷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偷走你的心。”

 

  楚留香一拍桌子,片刻也待不下去,恨不得马上飞到白展堂身边。

 

  胡铁花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去?”

 

  “找他。”

 

 

 

 

  “展堂,别打水了,歇会儿。”佟湘玉笑着拿过白展堂手中的水桶,放在一边,伸手拍拍井沿:“咱俩聊聊。”

 

  白展堂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溜却被佟湘玉拉住,按着他坐到了井边,他只好干巴巴地回答:“那、那你说吧。”

 

  “展堂,咱们都认识了两年多了,这两年也经历了那么多……”

 

  白展堂看她这么说话更是一身身冒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他张嘴打断道:“有话直说,别整这烂糟的。”

 

  佟湘玉端起了一幅颇为'慈祥'的笑脸,说道:“我这么说只是希望你知道,咱们就跟家人一样,不论如何我都是支持你的。”

 

  佟湘玉是如此语重心长,长得白展堂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多了个娘。

 

  “你说这干啥。”白展堂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屁股往外蹭了蹭。

 

  佟湘玉道:“那我就直说了,展堂,我希望你能幸福,喜欢一个人是不容易的,碰到一个喜欢的人更加不容易,这就是缘分,可遇不可求,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打住!”白展堂以为佟湘玉要跟他表白,猛地窜到一旁,琢磨着该怎么措辞:“掌柜的,我对你……”

 

  佟湘玉一挑眉:“你想哪去了,我对你也没意思。”

 

  白展堂松了口气:“那你这是干啥呢?”

 

  佟湘玉四下看了一圈,才小声说道:“我是说,你跟楼上那位啊。”

 

  随着佟湘玉最后一个字出口,白展堂心脏猛然一顿,血液从四肢回流向大脑奔去,恍然间他又置身于那间酒肆,周围是一片嘈杂的声音。

 

  “别瞎说。”白展堂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这无力的三个字。

 

  佟湘玉看白展堂青白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两日白展堂与楚留香之间的波涛暗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白展堂的状态实在不算好,她有些担心,才有了今天这次谈话。

 

  佟湘玉上前牵起白展堂的手,摸了一手冰凉的汗,叹道:“我说了,咱们是家人,我永远是支持你的。”

 

  白展堂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闪避着。

 

  “你成天魂不守舍的,我实在是担心你,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告诉我,总憋在心里迟早要憋出病的。”佟湘玉安抚道。

 

  白展堂才找回些理智,问:“你咋知道的。”

 

  “我看出来的。”佟湘玉说:“别忘了我是点苍山七绝宫的,我有什么看不出来。”

 

  “那你就不觉得恶心吗?两个男人……”白展堂咬着牙说道,字字诛心。

 

  “我刚才就说了,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还管他是男是女呢。”

 

  白展堂听了这话也是愣了一瞬,随后又有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还能是因为啥,展堂,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日子还得自己过不是?”

 

  “但是他不行,他必须在意……”

 

  佟湘玉看不得白展堂一个劲的钻牛角尖,语气稍微强硬,敲打着他:“是他在意还是你在意,他要是在意还能来找你?”

 

  白展堂沉默半晌,直到把自己的手抠出了七八个血印后才喃道:“是我。”

 

  “你又为何如此在意。”

 

  白展堂一震,吓得差点把手指头掰折了,抬头发现佟湘玉已不知跑哪去了,而立在身旁的正是那位他在意的人。

 

  “你不必那么在意的。”楚留香又说道。

 

  白展堂丝毫没有被人听去心里话的局促,反而像是卸下了个多年的重担一般,整个人都轻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白展堂笑了笑,推开楚留香,走到井边又拎起了水桶。

 

  “那我呢?”楚留香问。

 

  “你?你不是要啥有啥吗。”

 

  “包括你?”

 

  “包括……”白展堂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

 

  楚留香走到白展堂身边,伸手覆住白展堂拎着水桶的手,低声说道:“我要的只有一个……”

 

  楚留香的手修长却有厚度,牢牢地包裹着白展堂的双手,说话间气息弥漫开来,带着那独特的香气,这两年多来每夜萦绕在白展堂梦中的香气。

  

  唇上一热,白展堂忽然像是惊醒一般,推开楚留香,水桶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打湿了两人半身。

 

  “你最好离我远点,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懂吗!”白展堂恶狠狠地说。

 

  “我懂。”楚留香被推开也不气恼,依然笑着,眼中的包容几乎要把白展堂溺死在里面。

 

  “你不懂。”白展堂说着,觉得眼睛涩得要命,他眨巴了两下,脸颊忽然一凉。

 

  只有他自己懂,如果从见到那人第一面时,那人就是名盛江湖的盗帅,是人们口碑载道的楚留香,是风流倜傥,是天下无双,是所有赞美之词加在一起都不为过的一个人,那么他便再也不允许这个人受到哪怕一丁点的诋毁。

 

  

 

 

9

  “展堂,醒醒,该起来干活了。”

 

  睡得正熟的白展堂被人晃醒,大脑空白了一瞬,一转头发现外面居然已是天光大亮,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身,白展堂暗道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睡这么久?”佟湘玉也奇怪,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白展堂有些泛红的脸颊。

 

  “咦?咋这么烫。”佟湘玉忽然瞥见白展堂身后半开的窗户,了然,抱怨道:“你睡觉怎么都不关窗户。”

 

  白展堂闻言这才发现他没关窗,加上昨天那泼了半身的水,不发热才怪。

 

  “没关系,就是有点热而已,能干活。”白展堂说着,翻身下了桌,三下两下就把衣服穿好了。

 

  佟湘玉抱着胳膊无奈地在一旁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分配工作。

 

  “真没事儿。”说着白展堂抻了抻胳膊踢了踢腿,看起来还真是跟平常一样。

 

  “那行,你先把铺盖收好,再把楼上客房收拾出来。”佟湘玉说。

 

  白展堂一边卷起被褥一边随口答应,忽然手下动作一顿。

 

  “客房?”白展堂抬头,才发现佟湘玉一直盯着他,好像就在等着他问出这句话一样。

 

  “那位昨天半夜就退房走了。”

 

  白展堂感觉自己发热的脑袋更迷糊了,他点了点头,僵硬的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又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你不去追吗?”佟湘玉问。

 

  “……不了。”

 

 

 

  白展堂顶着病干了一天的活,从抹桌子拖地到上菜跑堂全部一人揽下,把郭芙蓉闲得只能回屋嗑瓜子。

 

  莫小贝放了学,推门就看见郭芙蓉嗑得满桌子瓜子皮,问道:“小郭姐姐,你咋搁屋里嗑瓜子儿呢,不怕我嫂子骂你啊。”

 

  “活都干完了啊。”郭芙蓉嘴里还有瓜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双手一摊,表示无辜。

 

  “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打烊呢。”莫小贝说。

 

  “没办法。”郭芙蓉的腮帮子鼓动两下,把瓜子皮吐出来:“你白大哥把所有活都给干了,我敢动一下就是一招葵花点穴手,你说咋办。”

 

  莫小贝嗤笑一声:“得了吧,就他还抢着干活?你偷懒的借口咋一次比一次烂。”

 

  “不信你自己去看咯,到时候你一碍事,他一指点过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郭芙蓉又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莫小贝听了走到床边坐下,若有所思。

 

  “哎!”莫小贝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巴掌拍到郭芙蓉的后背上,惊得郭芙蓉险些直接囫囵吞了粒瓜子。

 

  “你干嘛啊!”郭芙蓉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莫小贝连忙道歉,又拉着郭芙蓉低声说道:“白大哥肯定不正常。”

 

  “是啊,谁都看出来他不正常了。”郭芙蓉满不在乎道。

 

  “那咱们就不应该帮他吗?”莫小贝生气道,恨不得在郭芙蓉的脑门刻上白眼狼三个大字。

 

  郭芙蓉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帮,但是你知道他是因为啥不对劲的吗?你敢去问吗?”

 

  莫小贝皱着眉头犯起了难,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她嫂子拿主意。

 

  “你们真想帮忙?”佟湘玉问。

 

  莫小贝郭芙蓉二人齐齐点头,瞅着乖巧得很,不过现下佟湘玉实在没心情打趣她俩。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能咋办呢……”佟湘玉喃道,绞尽脑汁寻找着突破口。

 

  似是突然有了主意,佟湘玉一拍桌子:“这样吧,去吧秀才大嘴叫来。”

 

  那边翘首以待的二人得了命令便立刻飞奔下楼去了。

 

  “我一个人说他不信,这么多人说的话……”佟湘玉眉间显出一丝犹豫:“他应该信吧……”

 

 

 

  “吃晚饭啦!”莫小贝拿着筷子把碗敲得叮当作响,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等人都陆陆续续上了桌,白展堂这才姗姗来迟。

 

  佟湘玉看白展堂拿了个馒头,心不在焉地扒棱着他面前那盘拌黄瓜,便对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唉。”郭芙蓉重重叹了一声。

 

  “好好的怎么叹气了啊。”秀才在一旁问道。

 

  “侯哥。”郭芙蓉握住了吕秀才的手:“你说如果咱们以后分开了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吕秀才高声反驳。

 

  “你想想,我爹我娘一直想让我嫁个捕快,父母之命我不得不从啊!”说完她抬手掩面,竟然啜泣起来。

 

  吕秀才拧着眉头,半晌才艰难地说道:“那你就嫁了吧,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

 

  佟湘玉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她怎么可能幸福,心里揣着一个人,又怎么能跟别人在一起呢。”

 

  “骗婚是不道德的。”莫小贝在一旁插嘴。

 

  “那就孤独终老吧!”吕秀才说。

 

  李大嘴突然出声:“秀才你还算不算个男人!宁可让她自己老死也不能娶了她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李大嘴把饭碗一摔:“我要是有个互相喜欢的人!就、就算是个男的!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说完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嘴里念叨着:“杨慧兰……慧兰……”

 

  这时众人似乎被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所折服,纷纷鼓起掌来。

 

  白展堂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出蹩脚的戏是演给他看的,哭笑不得的同时他也感到了些许暖意涌上心间,给他那颗冰了一整天的心一丝安慰。

 

  白展堂抬头,发现他们都盯着自己,他只好笑了笑,跟着拍了两下手。

 

  “嗯…那啥,我吃完了。”白展堂说。

 

  “客房收拾了吗?”佟湘玉问他。

 

  “还没。”

 

  “去吧。”

 

  白展堂应了一声,转身上楼了,装做没看到身后的几个人格外夸张的庆祝姿势,可他的微微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能认识这些人,真好。白展堂由衷地想。

 

  白展堂推开紧闭了一天的客房的门,迎面而来一股冷清的气息。这房间其实不用怎么收拾,楚留香人如其名,留香不留痕,他就像是缕风,穿堂而过,走了就是走了。

 

  除了一把放在桌上的折扇。

 

  白展堂将扇子一折一折打开,显露出扇面上的字迹。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他又将扇子翻到了另一面。是一副山水画,笔触并不高明。白展堂认出来这扇子是出自灯市街口摆摊的一个老头之手,那老头没事就爱在周围走走,看见山水风景就画下来,能卖个几文钱。

 

  他瞥到扇面的角落有两个字,貌似写得匆忙,没等墨干就合上了扇子,以至于墨迹糊成一团。

 

  白展堂瞪着眼睛研究着这是个什么字,直到快把双眼看瞎了才不确定地念道:“后……会?”

 

  一般人都会在这两个字后面跟两个期限,一个是有期,一个是无期。

 

  但是楚留香会选择哪个一呢。

 

  白展堂认为是无期。楚留香曾威胁似的说道别再让他看见他,这次见也见了,说也说了,估计是真的最后一面了吧。

 

  他此时心中竟隐隐有些后悔,若是自己能早些看开,那是不是……

 

  “不对。”白展堂忽然想到,楚留香一向运筹帷幄,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怎么会连个等墨干的功夫都没有。

 

  联想到楚留香来这里的理由,白展堂不得不相信楚留香一定是为了引开后来的杀手,不得已才连夜赶路。

 

  可是他身上还有伤呢!

 

  白展堂慌了神,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渐渐冷静下来,再次展开扇子,却越看那幅山水画越觉得眼熟。

 

  这连绵的山势,像极了初春的山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

 

  佟湘玉听见楼上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见白展堂飞奔下楼,只留下一句‘不用给我留门了’就消失在夜色里。

 

 

 

  白展堂其实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这片山头,可是他却早就忘了当初楚留香到底是把他吊在了哪片林子里,等他发现那抹白色的身影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总算等到你了。”楚留香没有回头,却能听出独属于身后那人的呼吸声:“我等了你一天了,你再不来……”

 

  “怎么?”白展堂问。

 

  “那我就多等两天。”

 

  “我要是一直不来呢。”

 

  “那便等你一辈子。”楚留香如往常一般话里带着笑意,一辈子的承诺置于他仿佛就如一个时辰一样平常。

 

  白展堂紧绷了一天的心猛地放松下来,顿时发热带来的困倦感席卷全身。楚留香听到身后本来还算平稳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来,回头便看见白展堂的身子萎靡下去。

 

  楚留香几乎是瞬间就将人揽到自己怀里,看着白展堂微红的脸颊,这才发现他竟然伤了风发热了。楚留香暗唾自己没事玩什么苦肉计,这山风是用来吹他自己的,怎能让白展堂吹了去。

 

  楚留香急忙要将外衫脱下给白展堂裹上,可还没等他把袖子褪下来,怀里的人竟然迷迷糊糊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楚留香愣了一下,渐渐收紧手臂,将人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他低头贴近白展堂的耳朵,轻声道:“既然这样,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了。

 

  

  

 

番外

  前些时日,有一种邪功在江湖上悄然流传开来。可说这是一种功法却也不尽然,它更像是一种妖术,能让人性情大变甚至失去神智的妖术。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妖啊鬼啊的,顶多是那些口若悬河的神棍拿来骗财的幌子而已,但这事说来又离奇,还真是找不到比妖术更贴切的形容了。

 

  先是少林的远灯大师,他门下弟子无数,在江湖上更是德高望重,就连各大派掌门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大师。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人敬仰的武林前辈,竟做出残害同门弟子这种事。

 

  一个以慈悲为怀的高僧,居然会滥杀无辜,此事一出便便震惊江湖。更可怕的是本是谦逊随和远灯大师渐渐开始变得残暴不堪,连相貌都变得如邪魔一般。

 

  少林眼看事态已经控制不住,只好清理门户,可在与远灯周旋时他们惊异的发现,远灯的功力似乎比以往更加深不可测,最后还是折了好些弟子才将这个已经走火入魔的远灯拿下。

 

  而远灯死后只留下一摊黑水,十分可怖。

 

  江湖上谣言四起,传少林寺的高僧修炼走火入魔,没想到佛门清净之地还会出这等丑事。

 

  可这仅仅是个开端。

 

  三个月内,先后是峨眉武当昆仑崆峒的几位长老纷纷中招,接着各门派皆陆陆续续发现有人如同那远灯大师一样,这其中不乏大有前途的年轻一辈。

 

  至此,人们终于意识到这并不只是什么邪功这么简单,一时间人人自危,只因害怕这如瘟疫一般的东西不知何时会找上自己。

 

  转折点出现在一位渡洋而来的东瀛人身上,他说了三个字,无极花。

 

  有的见识广的人恍然大悟,原来那无极花是百年前曾昙花一现过的毒药,空气便可为媒介防不胜防,被下毒之人先是变得性情暴虐,继而身体慢慢溃烂,如行尸走肉一般,而被杀死后只剩一滩黑水。

 

  可这种奇毒却十分受那些邪魔歪道所欢迎,原因有三,一是成为活尸后是很难被杀死的,二是这种毒服下后会功力大增,而最关键的一点是,无极花生来就会依附与一朵母花,只要谁拿了母花,谁就能操控中毒之人。

 

  这就相当于谁有母花,谁就能掌控整个武林。

 

  正道当然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当初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无极花赶尽杀绝。

 

  没想到如今这东西又重现江湖了。

 

  有渔民说,他曾在一个暴雨天在海上迷失,误闯了一个长满黑色花朵的岛屿,他虽然好奇却莫名地对那岛屿感到恐惧,便没有上岸,待到第二天天晴他寻了航线就马上走了。

 

  各大派召集人手,准备到那无极岛上探一探,若有可能就再毁它一次。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等他们寻到那无极岛时,入目便是火烧后的焦黑的土地和石壁,整个岛竟然被烧秃了。

 

  得了,有人替他们毁了。

 

  这时少林寺有信传来,一个让精钢笼锁住的人被放到了山门前,一起的还有一朵用匣子装着的花。

 

  得了,连罪魁祸首都有人替他们抓了。

 

 

  

  这日二人正赶路,楚留香非拉着白展堂进城,说什么路近省时,可到了城里楚留香又开始赖着不走了,东逛逛西走走,就是不说要出城。

 

  眼看日头已经过午,白展堂不禁催促楚留香快些赶路。

 

  楚留香看他这不识风趣的样子,只好又使上了老招数,伸手揽住白展堂的肩,身子一歪便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了他身上,嘴里还说着:“还有伤在身……有伤在身……”

 

  白展堂被压得一个踉跄,心道他伤了哪门子的身,难道在无极岛上被石头砸了脚也算伤?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白展堂没好气地问:“那你要咋的?”

 

  “找个客栈歇一歇。”楚留香几乎是咬着白展堂的耳朵说话,在别人看来这无疑是非常亲密的举动,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白展堂虽然早就接受了两人的关系,却还是下意识地要维护楚留香在外的形象,忙把身上的人甩开。

 

  “再赶八十里就是七侠镇了,咱快一点还能在天黑之前回去。”白展堂说完,便低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

 

  衣服已经理好,却迟迟等不到楚留香回答,白展堂有些疑惑,突然间他心领神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留香。

 

  只见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做出一副有些局促羞赧的样子,眼睛却是放肆地盯着白展堂。

 

  白展堂被他盯得屁股直抽抽,顿时心里便冒出一叠如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类的词来。胡铁花管楚留香叫声老臭虫还真是夸他了,这分明是条老淫虫。

 

  楚留香无视白展堂无声的抵抗,硬拖着身边的人,白日宣淫去了。

 

   岭西镇是个小镇子,不挨官道也没什么景致,说白了就是没什么人来往,所以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还总是冷冷清清的。

 

  王掌柜今天依旧清闲,躲在帐台后面看闲书,正看到陆逊烧营七百里时,终于迎来了今日开张第一单生意。

 

  王掌柜忙起身迎上去,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其中一位白衣人回道。

 

  “好嘞,本店别的没有,就客房多,二位随便挑两间您们喜欢的。”王掌柜殷勤地说道。

 

  “一间。”白衣人说。

 

  王掌柜愣了一下。

 

  “一间,劳烦了。”白衣人又说。

 

  王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嘀咕着这人衣服穿得讲究,可惜是个穷的,连间房都开不起,嘴上却连声应下。

 

  “好嘞,一间客房,您随便挑,有吩咐就叫我。”

 

  白衣人点了点头,拽着身后那人上楼了。

 

  王掌柜这才看清那被拉着的人,还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紧张,走路都顺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赴刑场呢。

 

  这时恰好又来了人吃饭,王掌柜立马把这两位有些奇怪的客人抛在脑后,等他忙完一圈后脑子里只剩一件事了——这火烧连营烧没烧完呢。

 

 

 

  无极岛的事就这么算告一段落了,各门派此次陨落了不少高手以及可造之材,可谓是元气大伤了。好在无极花尽数被消灭,否则还不知要赔上多少人。

 

  有人好奇那罪魁祸首是谁抓来的,别人回答他,这种行事作风当然是楚香帅了,除了他还有谁有本事单枪匹马捕了那魔头、烧了那岛?

 

  又有人说了,香帅这次可不是单枪匹马,他身边还跟着个盗圣白玉汤呢。

 

  众人这才意识到,盗圣白玉汤,居然重出江湖了。

 

  盗圣以前的风评可不怎么好,怎么刚消停两年又出来了。

 

  不不不,人家自从跟着香帅混了之后,就没再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了,反而四处行侠仗义呢。

 

  白展堂窝在同福客栈里,听着过往之人带来带去的江湖传闻,乐得跟朵向日葵一样。

 

  “嘿,你知道不,小郭刚闯江湖那会儿,整了个雌雄双煞,还偏说是是双侠。”白展堂哥俩好似的抬手搂了楚留香的脖子:“我看,咱俩才叫双侠呢。”

 

  楚留香顺手揽了白展堂的腰,往身上一带,姿势顿时暧昧起来,问道:“那你是雌的,还是雄的?”

 

  “雄、雄的呗。”白展堂不由得有些发虚,生怕楚留香这个老淫虫说出什么诨话来。

 

  果然,这担心不是多余的,楚留香并没有让他失望。

 

  “那在下只得请教一下,白大侠的雄是哪个雄呢?”

 

  楚留香话音刚落,白展堂就挣脱他的手,捂着屁股往外跑。

 

  “狗熊的熊!”白展堂喊道。

 

  几个字的功夫就已不见了人影。

 

  楚留香笑得宠溺,飞身追上去。

 

  这次他可不会再给这个人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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