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狗血又虐
故事的开始总是老生常谈,他拿到了男主剧本,他以为这是篇反套路的爽文,到最后,他才发现这是一篇洒满狗血的——笑话。
这里的天空总是灰沉的,他踩着满地泥泞,漫无目的,被街边铺子里飘出的炊烟迷了眼,被匆匆跑过的小儿撞了个趔趄,等他再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海云帆回到军皇山的第十六年,是军皇山与万仙盟反目的整二十年。
也是他离开灵剑派的第七年。
七年间他游荡四方,时常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年何月,但在他看见那人的第一眼,所有该忘的不该忘的,全部回笼。
“王陆。”
这声音令他一阵恍惚。
“你不该来这里。”
“你不该来这里。”王陆拉住海云帆,不让他进入身后的大殿,可海云帆还是执拗的往里走,他不禁喝了一声:“小海!”
“我不会干什么的。”海云帆停下挣扎的动作,望着他,眼里是九分的诚实,和一分的仓惶。
王陆看得真切,不由松开手,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低声道:“你说过你恨不得他死。”
过了很久,海云帆才干涩地回答道:“但他还是我兄长。”
那时,王陆就该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转变,然而他像失去了思考能力,孤身一人伫立在灵剑堂外。
军皇山与妖界联手,扫荡了九州内近百个村县,死伤皆是平民百姓,五绝中的另四派联手,海天阔终是不敌,被押到了这灵剑堂,仙盟高手齐聚,今天就要海天阔伏诛。
可惜天意注定,海天阔的死期还没到。
军皇山带着妖族攻了上来,他们前仆后继,不计生死,只为了救走海天阔。
王陆在混乱中找到海云帆的身影,扯着他跑出了四相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更响的是在耳膜内鼓动的心脏,王陆百感交集,尤其是庆幸,他竟然庆幸着不是海云帆救走的海天阔。
他也是昏了头,把海云帆带回了无相峰,准备待天色黑下去再将之送出灵剑派,不过天还没黑,几个长老就把他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四年,整整四年,海云帆活得可算好?王陆不敢问,他只敢偷偷溜进星辰峰的禁地,在那天堑边站一会。
离悬崖二十丈之外陡然升起一棵石柱,顶端平缓,四周是固若金汤的法阵,里面坐着的,就是海云帆。
一开始王陆还会送传音符到那天牢附近,想必海云帆一定收到了他的心思,但海云帆从没转过身,总是拿后背对着他。
后来,王陆就不自讨没趣了,他只是在那学着海云帆的姿势待上一会儿,然后被王舞拎走。
就这么过了四年,休养生息后的军皇山卷土重来,就如同四年前一样,不惜一切,只为了带走一个人。
那天,海云帆终于面对了王陆。
“王兄。”海云帆笑着,眼角弯弯的,他问:“你曾跟我说,妖族并不全是恶的,你还记得吗?”
那是王陆为了不让海云帆仇视风铃而说出来的话,不敢说百分之百真心,但也是算数的,不过当下,王陆瞧海云帆嘴边的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嗯,记得。”他嗓子干哑,费力说道。
“那你还记得,我体内的禁制吗?”
一语落下,王陆如梦初醒:“小海,你不用说也可以。”
四年前海天阔重伤,他在海云帆体内设下的禁制随之松动,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从黑潮侵入九州,再到军皇山几近灭门那晚。海云帆双手不受控制,抓向自己的爹娘,海天阔死死地拖住他,就只这么一个停顿,他爹娘的胸口骤然绽出一朵血花。
是同被黑潮控制的人。
那人没过多久就爆体而亡,事实上,在黑潮入侵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我最刻骨铭心的仇恨,真相竟然是这样。”海云帆自嘲道。
“但是……”王陆不敢说下去。
人类之躯无法承受黑潮,海云帆怎么可能还活着。
“因为我是妖。”
“王兄,如果你想,可以来军皇山找我。”走前,海云帆对他说道:“我们还是朋友吧。”
“是。”王陆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海云帆被劫走后,星辰峰这处天牢就空了下来,说空也不准确,因为王陆动不动就去那坐上一天,霄云真人起先还责罚他擅闯禁地,久而久之就随他去了。
身下的岩石坚硬冰冷,崖底冲上来的罡风无时不刻地敲打着他的身体,王陆不禁想道,海云帆是如何在这种地方,用了四年,才接受了自己是妖的事实,是如何消化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回忆。
这么一想,便是四年复四年。
王陆曾有数次去军皇山的念头,可军皇山现在就是妖的代名词,与万仙盟势不两立,就算他要去,灵剑派上下绑也要把他绑在无相峰上。
“小陆儿……王陆!”
呆滞中猛然惊醒,王陆吁了口气:“师父,你别总吓我。”
“是我吓你吗?你看看你这德行,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王舞数落他一番,又拿起手边的茶杯砸他的脑袋:“还不快去给我修炼!”
王陆应了一声,起身出门,看起来他还挺正常,但身上总带着那么一股萎靡劲。
“这都八年了……”王舞自言自语,这时一只纸鹤从窗缝挤了进来。
点开纸鹤,王舞抢先一步说道:“掌门师兄,都说了没事别叫我。”
那边沉默许久,久到王舞都意识到了什么。
“你看看,这事要不要告诉你徒弟……”霄云真人说。
很久以前,他信誓旦旦说要带着海云帆踏平军皇山,可是半路海云帆就自己先回去了,而他自己走了八年,还是走到了军皇山。
“王兄?”一个惊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陆转身,轻声道:“小海。”
海云帆没问他为何突然来找他,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势若水火的仙盟与妖族。而他们也如同从未分离过似的,一张桌一壶茶,还能唠上半天。
而后某一天,王陆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和你哥的关系怎么样了?”
“还好,就算是以前,我和我哥也没那么亲近,更多的的是敬佩。”
“我来这这么久还没见过他。”
“他常在军皇山下的演武堂,不在这里。”海云帆不疑有他。
王陆点到为止,说起别的话题。
这次对话海云帆没放在心上,可当那天他寻不到王陆了,他陡然想起,心底一惊。
寻不到东西的不止海云帆一个人。霄云真人看着失窃的藏宝阁,叫来了王舞。
“掌门师兄,我真没再拿过东西了。”王舞立指发誓。
“不是你,是你的徒弟,我的金仙捆可不是破麻绳啊……”
这金仙捆正在王陆的手里,准确的来说,实在海天阔的身上。
化神大乘也会被限制的金仙捆,困住海天阔还是可以的,不过压制后的修为依然强如元婴,王陆即使拿着坤山剑,也颇显狼狈。
不过,天意注定,今天就是海天阔的死期。
海云帆赶到演武堂时,血流了满地,从两节矮阶上汩汩流下,洇湿地毯。他缓步走上前,绕过站立的王陆,轻轻跪在了海天阔身边。
血把他的衣摆染了一大片。
“为什么?”他脑中空白一片,能出口的只有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他该死,屠杀无辜百姓,妖性本邪。”
每个字都击在海云帆心上,他声音颤抖:“那我也该死,我本性也邪!”
王陆瞳孔一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海云帆站起身,死死盯着王陆的双眼,恶声说道:“你利用我接近我哥,我还真心念着我们的情谊,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你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王陆的嗓子仿佛被堵上了,只有心里不断地反驳着海云帆,不是,不是这样的。
“你说过妖不都是恶的,因为这句话我才能在星辰峰上挺了四年,现在看来,只是你满口谎言中的一句罢了。”海云帆继续咄咄逼人。
在王陆面前站定,两人之间不过一臂距离,海云帆眼里已满是泪水,盛着不敢掉落,他吼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早就没有亲人了!”
说话之间,两人霎时出手,指尖只离对方的咽喉不过一寸,又都堪堪停了下来。
海云帆一眨眼,眼泪啪地掉在了王陆的手背上。
“王家村,一个都没剩。”
啪嗒,又是一滴泪。
突然一只翠绿竹剑横插进来,挑开两道杀招。王舞伸手一薅,将王陆拽到身后,而后她往海云帆身后一瞅,饶是她也大惊失色。
“让本座来吧。”一道身影上前,是霄云真人,他使了个眼色给王舞,王舞心领神会,挟着王陆离开。
王陆只感觉一切如场噩梦,将醒之时最为绝望,他拼命回头,看见霄云真人身后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却让他痛彻心扉。
盛京仙门不知如何竟掌握了利用黑潮之法,极微量的黑潮可控制人心、使人魔化,掌握生死也不在话下。他们作为试验,将一片黑潮分成百万份,如散播瘟疫一样播撒在军皇山辖地的边界,黑潮就此悄悄蔓延。
等海天阔察觉为时已晚,军皇山已遭难,海天阔将海云帆送得远远的,却意外让盛京仙门发现黑潮做不到长时间控制妖族,这让他们万分惶恐,便设计在万仙盟中挑拨,毕竟黑潮杀不了妖族,但万仙盟能。一边盛京仙门又加大剂量散播,海天阔失去先机,加上暴露妖族身份,百口莫辩,面对迅速感染的黑潮,只能赶尽杀绝。
“盛京仙门行了一招好棋啊。”
王陆跪在殿中央,头上是掌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一切。
“王陆杀了海天阔,就这么带回来合适吗?”方鹤问。
刘显又为难道:“海天阔虽是被陷害,但杀人是实,这怎么权衡才好……”
王陆垂着头,死气沉沉,别人口中讨论着如何处置他,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王舞一直没说话。
霄云真人也不理那些人你来我往,只盯着王陆快低到地上的脑袋,缓缓说道:“军皇山那边说不再追究了。”
王陆闻言身体一颤。
“军皇山已由其弟海云帆接任大将军,众位也不必争论了,他回绝了万仙盟的邀请,从此五绝只剩三绝。”
“那岂不是还要与我们为敌?”有人问道。
霄云真人摇头:“他说,井水不犯河水。”
这话是对着万仙盟众人说的,也是对王陆说的。
尘埃落定,人们散去,只剩王陆一人,还跪在原地。
王舞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说:“走吧,回无相峰。”
“不了,师父。”
王陆抬起头,王舞诧异,他面上半点波澜也没有,无悲无喜,无怒无痴,就像个假人。
“我不在灵剑派待着了。”丢下这句话,王陆晃晃悠悠起身,双腿跪得太久已然失去知觉,步履维艰。
走到门口,王陆头也不回,说:“放心,我不会在外面说你是我师父的。”
王舞看那背影,恍然,与其说像个假人,不若说是行尸走肉。
王陆就这么用一双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灵剑山。
举目无归处,倒不如四海为家,红尘断尽,好在还剩逍遥,稀里糊涂,七载就在弹指一挥间。
“这里是军皇山的管辖范围,不想死,最好快点走。”海云帆面色冰冷,可隔了朦胧烟雾,看着竟柔和了些。
就如旧日在灵剑派的他一样。
“最想杀了我的,不应该是你吗?”王陆问。
“这么说来,你也最想杀我,不是么?”海云帆反问。
阴沉的黑云还是拖不动沉重的身躯,淅淅沥沥地飘起细雨。
王陆想起来他们的初识,在桃源村告别的时候,海云帆曾说过,此生都不想与他王陆为敌,而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就算是敌人,他也会温柔对他的。
说来也怪,那么多年前的事,早都在他脑海里模糊了,唯独这句话,记忆犹新。
“我不愿与你为敌。”想着想着,王陆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雨更大了些,店铺老板把摆出来的摊子收进屋里,来回蹿跳的调皮孩童也去避雨了。
渐渐的,街上只剩下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良久,久到地上的积水快要没过鞋尖,海云帆才一字一句说道:“即使与你为敌,我也不会伤你。”
王陆忽地笑了,咧开嘴,笑得大声,海云帆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不过他们的眼睛都未有笑意,未有过任何弧度,好难看。
他说会温柔对他,他说不会伤他,然而掀起这层层绫罗锦缎,下面尽是百孔千疮。
可见,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害,就以毒攻毒…呗